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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牌校园] 我的第一位语文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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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0 13:35: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回想起来,我的第一位语文老师蔡子静,其时也就二十出头。他与同村青年的不同, 在于他不理平头,而理三七开分头。这使他看上去很有些儒雅的气质。

  那时候,确切的说,在上世纪的整个七十年代,故乡的小学就是一长溜芦苇墙的人字型瓦房,瓦房前面有一棵歪柳,歪柳下吊着一截钢管,是钟。教室里,低年级的男生几乎都有一个火柴盒,火柴盒里装着比火柴盒更小的乌龟。上课时,常有男生用火柴棍很仔细地戳乌龟的屁股,看乌龟疼得伸出头来。或者让乌龟仰于桌面,看它怎样艰难的翻过身来。

  “娃读书为啥?”“抓革命、促生产”的家长们说:“识几个字罢了。”蔡老师却并不让我们“识几个字”就“罢”了。

  有一回,当我注意到教室里出奇的安静时,蔡老师已走到我身边。我一耸就站了起来。蔡老师拿起我的小人书,问:“这上面写的什么?”我说:“这一枪,打在山田的屁股上!”同学们“哄”地笑了,蔡老师也笑了!他又指着我的课本问:“课本上的字,你也都认识么?”我昂头背诵道:“第一课,毛主席万岁!第二课,中国共产党万岁!第三课,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第四课,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第五……”“好了,好了。”蔡老师打断我,示意我坐下,把仍然敞开着的小人书放到桌上,还用手掌在上面按了一下。

  我第一次触摸到缪斯女神的圣裙,所凭的竟是一份“检讨书”。起因是:有一天轮到我和我的邻座—一个地主分子的“狗崽子”——值日,我没留下来,而把清扫教室的任务落给他一人,并以为“劳动改造”正是他的本份。不知怎地,这事让蔡教师知道了。第二天,蔡老师把我喊到教室外的一块蓖麻地里,说:“一只鸡受了伤,别的鸡都来啄它的伤口,直到把肠子啄出来,这不是很可怕吗?做人和做鸡,应该是两回事呀!”这些话唤醒了一个少年在荒谬岁月中渐渐沉沦的良知;我哭了。是夜,我就着煤油灯,怀着强烈的自责和对于邻座的愧疚之情,写了一分检讨书。我一定写了很长时间,早晨起来涎水都是黑的。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份检讨书,竟为我带来了荣誉!蔡老师当着全班朗读这份检讨书时,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他没有再批评我,或者是忘了批评我,只是一味赞扬“文章”写得好!“文情并茂”,他就是这样说的。

  我由是感到了文字的奇妙,作文越写越勤,蔡老师的批改,更是日见细致了。红蓝两种墨水,好比红的雄霓和蓝的雌霓,密切地配合在一起。常常,他既改写,又补写,以至看上去红字比蓝字显得更多一些。

  谁说读书无用呢?我家的母猪如果有灵,一定会现身说法,批驳这种谬论。当时,队队都有批判专栏,个个都要口诛笔伐。这“个个”,自然也包括了那些只会口诛不会笔伐的文盲。他们找上门来,要我这个“文曲星”代劳。我指指猪圈,示意他们倾听母猪的吼声。他们说:“猪菜?好说。一篇文章换一篮子猪菜。”就这样,有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家母猪没缺吃的。猪圈里终日宁静,好像没有猪似的。

  我把这笔很划算的交易告诉蔡老师,蔡老师听了,却很不悦,倒像是我亏了似的。

  半晌,他才说:“你写的,不是文章。你要当心:写文章要从肺腑说话,不能从喉咙说话。”说这话时,我们已面临小学毕业了。

  蔡教师教了我五年,影响了我五个五年,今后还得影响我五个五年。我感激他——在那文明断裂的时代,他教我为人,教我为文;他托举了我。(文/蔡兴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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