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我住石牌》看后泪流满面

いぅ鱼ぐうぇ

2002年，大学毕业后，我来到了广州，身无分文。在一个昔日朋友的帮助下，我在石牌租到了单间，300元一月，15平方米的小空间，厨房厕所一眼望到底，坦荡的毫无遮拦。

在龙口中路上班，每天步行15分钟上班，安步当车。生活有规律的像鸵鸟般负重而不自知。广州的公交车，永远那么多人。看着那些早上挤车的上班族，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的贴在一起，汽车像装满了压缩的沙丁鱼的铁盒子，而那么亲密相贴的男女，却是一脸的隐忍与淡漠。

大把的青春，都耗费在挤车的早晨和穿梭的写字楼。但是，又有谁，不是这样挺过来的了？人各有命。我早已学会了接受，命运的不屑或者偏爱。尽管我只有22岁，有着如花的容颜。

我知道怎样让自己在贫穷中美丽。22岁的脸，无须任何妆容，青春娇嫩的赤裸在阳光下；40多块钱的牛仔裤，裹在修长纤细的腿上，感觉到每一寸肌肤的随意和轻松。

也曾站在维多利亚广场、天河城广场的那些名牌壁橱前羡慕的徘徊，但我知道，那不是我的世界。我的世界，在石牌东的小小单间里，不开窗，也能听到无数的邻居的声音，有时候是麻将声，有时候是炒菜的声音，幸运的时候，还能听到情人间深情的对白。

搬进来的那天，我告诉自己：来恩，这只是你的起点，一切都会好的。大部分初来广州的人，都有在石牌呆过的历史，这里是他们梦想与奋斗开始的地方。但我爱这个地方，我性格中有天生安然恬淡的一面，让我沉静与知足。

只有我能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野心与欲望。

我买了卡通的床罩和很多玩具，全是粉色的。我喜欢被宠爱的感觉，像小孩一样，不需要承担伤害和遗弃。枕着粉红的缎面，我呼吸平和的睡着。

广州有一条童心路，很好的名字，专程去走过一次。座547下车，慢慢的踱步，路边，爬满了相思草，山坡上是树影婆娑，美丽安详的让人不舍。

广州，是孤独的城市，我只有我的小窝，那是我最后的退路。来我那玩的朋友同学，都说在我那里找到家的感觉，他们借此表达暧昧的意思。但我故意忽略，都是来广州讨生活的人，我很清楚。我只是现实的女人。爱情，已是遥远而模糊的字眼。连同幸福，已丧失感觉的能力。

所以，我信命。在命运面前，我愿做个最听话的乖孩子，以换取它对我的垂怜和宠幸；如同我信佛，虔诚到初一、十五吃斋，只为能找到心灵的避难所，让自己内心强大，可以对抗孤独或者冲动。

妈妈在家乡的小城市里独自生活着。她一人把我拉扯到大学毕业，很不容易，我至少要为了她而活。妈妈，给了我她的美丽，我还要她的坚强。

我常常去湘之源吃饭，宁乡人开的湘菜馆。那个城市让我内心伤感。一年前，每周周末我都要从湘潭大学赶去益阳，那里有我深爱的男孩。三个多小时的汽车，在宁乡转车。那时年轻的爱情，那时脆弱的承诺，以为可以地老天荒。

每次在睡梦中总能看到一个女孩，单薄的瘦弱着，为爱奔波在两个城市。为了每周一次的相聚，她天天吃白菜，啃窝窝头。而彼时那个男孩，在家人的安排下正逐一的和权贵的女儿们相亲。明明是在梦里放声大哭，醒来却摸的着满脸的泪水。于是拥被坐在窗前，看天由暗变亮。原来时间，医治的只是表面。我付出的，是重生的能力。爱情，如同天花，出过一次，就免疫了。

认识很多男人，也被很多男人关心爱护过，但最后都离开我或者成为我的哥哥，我感谢他们，一如我的兄长。一个人独居，最大的麻烦是换煤气。每次我都要从5楼小心翼翼地搬到楼下的小卖铺，过四、五个小时后再从下面搬上来，一层一层的搬，一层一层的歇。终于回家了，还得装好，调火。

那时，我骄傲而黯然，因为自己那么勇敢，却又那么狼狈的孤单着。妈妈打电话来，说这几天便秘，我便在网上查了一大堆中医网，开了个单子给她，在妈妈眼里，来恩是她伟大的创造，无所不能。妈妈，这辈子有你，我永远不会害怕，但想要你一直陪着我，直到我也走累的那一天。

但下决心找个男朋友了。男人，在彼时的来恩眼里，只有两种：有钱或者有貌。

他，无疑是有貌的那种。但没钱，因为和我一起住石牌。每天晚上8点多钟，我都会在湘之源看到他。是那种身上放光芒的人，178的个头，酷酷的寸头，黑T恤卡其裤，喜欢斜背着包。我们习惯坐在固定的位置，我坐窗前，可以看过往路人；他坐里，看电视直播的足球比赛。他要的最多的是尖椒回锅肉，我的是雪里红肉沫。有时，我们的视线会交叉在一起，然后平静的移开。我们都有美丽而冷漠的面容，也许，一样有苍老地死去的心。

问上海读研的亮亮，怎样让一个男孩子追你，那个男孩子也许喜欢自己。她说，下次吃饭他看你时，你对他一笑，记得要是大方得体的一笑，然后就低头吃饭，不再看他。亮亮是儿时到现在的死党，美丽优雅善良智慧集于一身，是命运偏爱的孩子，快要出国了。我们像爱着自己身体一部分一样爱着对方。比钻石要坚硬的友情，常常让我感动的落泪。

我只是孤独而任性的小孩，需要很多的爱和关注，连上帝都宽容了我，而你，为什么不给我？那一天晚上，我在湘之源遇见了他。照例，我坐窗前，他坐电视旁边；他吃尖椒回锅肉，我吃雪里红肉沫。我一直盯着他，等着他。他终于看我了，我对他绽放了那蓄谋已久的一笑，而后低头吃饭，不再看他。为了这大方得体的一笑，我在镜子前苦练了三小时。那应该是我一生中最为满意的笑容，如果当时有镜框，真想把它框住。而最美丽的，也许已经遗落在另一个男人的记忆里了。听见走近的脚步声，我知道，聪明的亮亮是不用怀疑的，晶莹剔透的女孩。

他告诉我，他叫昕，是早上初升的太阳的意思，在附近的电脑公司上班。他一遍遍向我解释他名字的意思，单纯认真的让我发笑。他还没有恋爱过，因为对电脑和音乐的痴爱，他忽视了很多最简单和原始的快乐。却因为初来广州，空虚而拥挤的城市，便想到女人和爱情。

吻我的时候，他呢喃的唤我的英文名nine，，有如呓语。他说他注意我很久了。在鱼龙混杂的石牌，我安静朴素的美丽着，让他疼惜。他跟踪我去好又多超市，去龙口中路，去湘之源。我们很快就住到了一起，住我的单间，我已经舍不得离开我的15平方米。更重要的，我已经不会再为一个男人而抛弃一种生活了。

昕学着做所有的家务，甚至帮我洗内裤。高大酷酷的他，只有抓住我的手，才能安详地睡着。周末时候，我穿着背心裤衩拖地。这是我坚持要做的事，我固执的喜欢一些劳动，比如擦地，特别能出成绩，也就特别能有成就感，我一直是急功近利的女孩，不是吗？而昕，会在我全神贯注地蹲在地上擦洗时，他也蹲着从背后环住我，在我沁汗的脖子上埋首，温柔的唤我：“老婆。”

下雨的晚上，我们在昕的电脑里放好听的唱片，相拥着在文明用语听，聊天或者亲吻，我们买了大量的盗版碟，石牌最多这种了，到处是。卖碟的有很多是大字不识的老大妈，磕着瓜子，却清楚的记得每张碟的价格。

妈妈，我被昕深爱着，可是我不爱他。他的外表，让我迷惑，但他走不进我的内心。那里，已经长茧，有些地方已经脱落，死去。荒芜一片，能听见空洞的风声。但要找一个帮你交房租，洗衣服做饭，爱你爱的没有一点脾气的男人，又何尝容易？况且，他是这样的英俊可爱。

妈妈，来恩只是你自私的孩子，纯洁的笑容下是冷酷的血液，我也不爱她。如果命运不多桀，我愿意是善良美好的来恩，像亮亮一样，穿LOUISVUITTON的白纱裙，在雾都伦敦写生或者读诗，无欲无求，高贵的美丽着。所以，请原谅我，既然把不幸给了我，就顺便给我宽恕。

石牌边上有很多电脑城，太平洋电脑城，南方电脑城等。周末的时候，人潮汹涌。昕拉着我的手，逛他喜欢的品牌店。有时候，我们会从慵慵的午睡中醒来，买几个包子，搭拉着拖鞋，看电脑城那些免费的宣传演出，震耳欲聋的音乐，我们和身边许多的民工一起乐着。如果是一年前，身边是那个男人，我会很幸福的满足着。因为那时，相信爱情，任自己沉沦，看不见过去与未来。但时过境迁，我要的，已远远不止这些。

我开始对昕冷言冷语，嘲笑他，骂他像女人一样婆婆妈妈。张牙舞爪时，我会狠狠地打他，常常手里抓到什么就用什么打他。昕没有反抗，高大的身躯蜷在厨房的角落里，悲哀而无助的看着我。直到我精疲力竭，他会怯怯的靠近我，温柔的抱着我，像个不小心做错事的小孩，乞求我的原谅。那一刻，我难受的要命，抱着他的头，放声大哭。爱，为什么不可以帮我得到救赎？辜负真爱是不能被原谅的，我已经被伤害过，怎能再把同样的伤害加附于这样一个善良的男孩身上。

来恩，你是有罪的。而昕，你要坚强，要好好的。

安静的时候，昕会和我散布到广州购书中心。一本好书，往往能让我站两三个小时，昕则远远的看着我，疼惜而骄傲的。他的来恩，穿着朴素的碎花裙，在喧闹的书店里安静的读着一本书，清丽而恬淡，狠多人为之驻足。他会在我合上书的刹那，不顾众目睽睽的环绕我：“来恩，我爱你！”“来恩，我要努力赚钱，把你喜欢的书买回家读，不能累了你的腿。”

昕开始加班到深夜，有时，会接一些程序写到天亮。他一天比一天地瘦下去。昕的父母在湖北的一个城市里上班，不富又不穷。昕的存折和卡在我手上。而我，22岁，来广州半年了，依然住在石牌，拥挤脏乱的街道里。如果我不知道自己的美丽，也许，我会安心的做昕平凡的小新娘。但不美丽，昕会这样爱我和纵容我吗？

我想着，这城市，太多的***，太容易就走投无路。而爱情，能给一个女人一辈子的保证吗？千疮百孔后，我应该看透了。我开始买狠多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在昕忙着写程序而不能陪我的晚上去酒吧泡着，结识不同的男人。但我会在12点钟前回家，在昕身上，我还有一丝希望，希望上天奇迹降临。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注定要受到惩罚。

昕越来越沉默了，他学会了抽烟，看着我的晚归和喝酒后狼籍的呕吐，他总是别过脸，对着电脑屏幕哭泣，但没有声音。妈妈，我不该招惹这个男人，亮亮，你的方法一点也不好，我宁愿一辈子没有那所谓的大方得体的一笑。终于吵架了。昕第一次打了我。那天晚上，我被一个男人带出了酒吧，我不小心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而那个男人，居然是昕的同事。那是我第一次出轨，在我不能控制的情况下。做错事的人不应该找借口的，命运嘲弄的看着我，我唯有扇自己两耳光。

两个月后，我决定去找昕，拜他求他也无所谓，我本来就是为爱可以奋不顾身的人。在昕的公寓前，停着一辆蓝色的的POLO，小巧精致，是我梦想的车，我欣赏着，想像着和昕一起奋斗到十年后的生活。这是，我看到昕和一女孩子出来了，是搂抱着出来的，女孩时髦漂亮，青春逼人，昕也打扮的很时尚，他们笑着走向车，女孩坐进了驾驶室，而昕，在开门的瞬间，看到了车后一脸苍白的我。

昕和那女孩把我送回了我石牌的家，因为我昏倒了。昕沉默的抽烟。什么时候，这个男人变的这么成熟而好看？女孩是昕老板的女儿，刚从国外回来，第一眼看到昕就疯狂的爱上了他，如同昕在石牌中认出我一样。我傻笑。命，还有劫数。但终究要有了结。

昕决定放弃和那个女孩的婚姻搬回石牌，他甚至在他以前用过的电脑桌上写下了辞职信，但我撕了，我冷冷的看着他：“别费心了，我不会回头的，昏倒，是因为生病。”而妈妈，只有你知道，你的来恩，那时心在滴血。昕深深的看我一眼：“来恩，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对不对，但我愿意尝试。”
他走了，关门的一刹那，似在对我说，又像喃喃自语：“深爱一辈子，是太奢侈的事！”所以，我们只有相互成全，还有学会放弃。

婚礼是在2003年五。一举行。在那家高贵的星级酒店，我看到昕和那个幸运的女人。昕的脸上，微笑着，看不出任何心事。过往的都是香车华服，贫穷如我，只能远远地观望着。昕的视线扫过我这个角落在我身上停留，很快转过头，不再看我。曾经痴缠的视线，如今竟同陌路。我想起了“湘之源”，想起了尖椒回锅肉，想起了靠窗和靠电视机的饭桌，那时侯，我们的视线也像这样，交叉，而后平静的移开。彼时，他暗恋一个女孩，现在他还深爱着，但从今天起，他会命定自己不要再爱。

いぅ鱼ぐうぇ

（接上文）

我转过身，擦去满脸的泪水。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我努力的工作，我穷的一无所有，只有梦想。

依然会去湘之源吃饭，依然会坐在靠窗的位置。后来，永和豆浆大王在石牌开了连锁店，我便每晚泡在那里，点上炒饭，喝一碗温热的豆浆，我满足的咂咂舌。妈妈，我要坚强，没有什么是不能走过去的，时间会麻木所有凹凸的疼痛。

有时，坐在窗前，看石牌里过往的年轻的情侣，看着他们毫不设防的相爱，真想和他们说，不要伤害爱情，贫穷会过去，孤独可以抵抗，只有身边深爱的人，却是一辈子可遇而不可求的。

我的业绩越做越好，认识了很多客户，也被很多客户追求。和妈妈商量了一下，我选择了王，一个直奔30的男人，长相平庸，有一银灰色本田雅阁，更重要的，他有位于市中心的房子，可以带我走出石牌。但我一直没有答应。石牌，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它。舍不得它迂回曲折的小巷，舍不得湘之源，舍不得昕留在家里的电脑桌。

妈妈，如果时间倒流，我又会如何选择了？

10月13日，广州突然的冷下来，我在从化拜访一个客商，只穿一件衣服，哆嗦在寒风中，无助的想哭。手机响了，是王，他要我找一家酒店开个房用暖气温暖自己，他马上开车来接我。和他，说不上爱或不爱，他也许一样。我才23岁，会不会老的太快？不能感受幸福了，就感受平和的生活吧。心，就算苍老，也要找个平静的港湾让它老去。

我答应了王。他刚打电话去叫了搬家公司，巷子太窄，车开不进来，他们商量着弄个板车什么的，这是我心爱的东西，不能丢下。在等他们的时候，我在电脑前敲下了这些文字。写给妈妈，她深爱的女儿，最终妥协的来恩。妈妈，我就要搬走了，王在楼下吆喝着那些搬运的工人。所有的爱和不爱都已过去，时间将埋葬这一切，我的年轻，和年轻时的爱情。而我，在经历无数坎坷后，命运终于眷恋了我一次，让我得到了我曾经梦想的一切。

只是，妈妈，我的眼里，为什么还会有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