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牌古镇历史之销县考略

再见理想

原标题《秦汉销县沿革考》
作者：林少平

2002年在湖南湘西里耶古城出土了一批秦简，其中J1-16-52①简文如下：“鄢到销百八十四里，销到江陵二百卌里。”这枚秦简明确告诉了我们，秦在鄢县与江陵县之间曾置有一叫“销”的县。根据1983年出土的湖北张家山汉简《二年律令》②记载的南郡十六县中仍有销县，但2004 年湖北松柏汉简《免老簿》③等记载的南郡十七县（侯国）中已没有销县。这说明了销县始置于秦代，继承于汉初。其后，又因为某种原因，出现了沿革。《汉书·地理志》言平帝时南郡有十八县，但这些县大多已出现了的沿革。现在，通过对秦汉销县历史沿革的考证来确定销县的大体区域，并初步确定秦汉销城的具体位置和探讨销县名称的由来。

一、销县的沿革
《汉书·地理志》记载了南郡有江陵、临沮、夷陵、华容、宜城、郢、邔、当阳、中庐、枝江、襄阳、编、秭归、夷道、州陵、若、巫、高成十八县，并说：“宜城，故鄢，惠帝三年更名。”班固作地理志是以汉平帝为起点。因此，我们可知道西汉后期在宜城县与江陵县之间，也就是鄢县与江陵县之间，自北往南有若、编、当阳三县。根据北京大学藏秦水陆里程《简册》④的记载，秦代有箬乡、当阳乡。按，箬与若音同，当作同一地名。张家山汉简和松柏汉简均没有若、当阳置县的记载。这基本上已经说明秦代并没有置若、当阳二县，其置县应当是西汉后期沿革中所置。《简册》记载：“销到当阳乡九十三里，到江陵界卅六里。当阳乡到江陵百廿三里。”从这一记载，我们可知道当阳乡在销县境内，并且还可以知道当阳乡距离江陵县界有三十六里路。《简册》又记载“销北到彘乡五十六里，到鄢界十七里。彘乡到箬乡卌里。箬乡到鄢八十里。”这也说明彘乡属于销县，距离鄢县界仅有十七里路，并且我们也可以知道箬乡在鄢县境内，与销县的历史沿革基本没有关系。《汉书·高惠高后文功臣表》记载，惠帝元年，以二千户封长沙王子吴浅为便侯。”又记载：“武帝元鼎五年，（第四代）侯千秋坐酎金免。”并在最后一栏中记载有“（宣帝）元康四年浅玄孙长陵（因）上造长乐诏复家”和“编”字。高成林先生认为南郡便侯国除为编县，其后又徒至湖南境内。我认为这一考证是符合历史事实的。因此，我们可以作出如下推论：一是销县南有当阳乡、北有彘乡，东临竟陵、西至临沮、南抵江陵、北接鄢县。二是汉高帝时，其地仍置为销县。至惠帝元年，划分县西北地区二千户，立吴浅为便侯，而东南地区则划入江陵。武帝元鼎五年，便侯国除为编县。三是松柏汉简的年代大约在武帝元光前后③。因此，当阳县应在武帝元狩二年分置江夏郡时所置。《当阳县志》记载：当阳地秦时属江陵县，汉置当阳县。此说前半句有误。正确的表述是秦时当阳地属江陵、销二县。四是辛德勇先生说秦代存在一条南北陆路干道，此当有误。荆门是湖北地理的分界线，以北地区，除汉江两岸，基本上都是山区，而以南地区则是名闻遐迩的江汉平原。因此，秦汉乃至以后诸多朝代，南北通行，基本上都是选择水陆兼行的方式，而荆门地区则成为水陆兼行的主要转换地。

二、销城的位置
秦县皆有城，为县治所在地。由于秦末及楚汉等战争的破坏，大多县城已经受损严重。因此，汉高帝曾下令地方官员重新建造县城。汉初，南郡销县是否重新有过建造，现有的史料没有记载。但无论里耶秦简J1-16-52还是北大秦水陆里程简册，都可以直接认为南北通行必经销城。根据上述推论的第四点，我认为销城在荆门地区是完全可以确定下来的结论，并且销城还必须具备另一个基本的条件，那就是要在汉水西岸边，才能有效地发挥其作为水陆主要转换地的功能。从秦销城在南北通行中所发挥的作用上看，基本上可以推定销城的地理位置应该是相当重要的。因此，汉初继承的销县，其县治不太可能会出现迁移。从上述推论的第一点，也可以知道销城的地理位置是相对靠近北界的鄢县。这从里耶秦简J1-16-52的记载中也得到了印证，鄢到销百八十四里，销到江陵二百四十里。这也就是说销城在销县的历史沿革中，被划归便侯国，成为侯国的都城，也就是后来的编县城。编县故城在汉以后的沿革相当复杂，历史上有两处编县故城。今漳南县境内许茂城，古也称编县故城，是晋时所移治。汉编县城的大体位置还是比较清晰的，在荆门州东六十五里，即荆台故城附近，今钟祥市石牌镇荆台村东。《荆门直隶州志》⑤记载：“按旧志古迹，又有荆台城、安居城皆在州东六十里石牌西，编县城在州东六十五里。三条考：隋书地理志，安居县，梁置。隋开皇十八年改荆台，大业初改昭邱，寻废入当阳县，则安居、荆台实一城也。明嘉靖十八年，以荆门之马良望乡益钟祥，荆台、安居、编县三故城皆隶钟祥，不应复入州志。而方舆纪要亦云荆台在州东六十里，当亦沿袭旧说未详考改隶钟祥之故耳。”《大清一统志》引安陆府志记载：“汉水自宜城县泰山庙入钟祥县境，南流一百二十里过府城，又南流六十里至石牌镇。”这一里程与里耶秦简J1-16-52所记载的“鄢到销百八十四里”，折算后相差无几。石牌是历史文化古镇，位于汉江西岸，完全具备水陆转换地的条件。因此，销城在此地当无误。

三、销名的初探
宋代罗泌《路史》引山海经说：“白民，销姓国。而汲冢书言：‘白民之国，今之白州。’孔晁以为东南夷与白州接。”按，西晋时，曾在一座战国古墓中发现了一批竹简，史称汲冢书或汲冢古文。这说明至少在战国时期，在东南夷附近，有一个地方被称为白州。东南夷，是相对于中原地区而言，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对象。但在周代以前，东南夷大多是指淮夷。在历史上，安徽巢湖一带曾有白地之称。《史记·楚世家》记载：“惠王二年，子西召故平王太子建之子胜于吴，以为巢大夫，号曰白公。”《左传》也记载：“鲁哀公十七年，楚白公之乱，陈人恃其聚而侵楚。”但巢湖地区在周代以前，正是淮夷之地。因此，白地之名是来源于楚白公，不可能是《汲冢书》所说的白州。从地理上看，江汉平原接近江淮地区，而且白州之名应该是指中原以外的地区。据此，我认为白州当在荆楚之地的江汉平原，而古权国很有可能是文献所说的白民销姓国。《山海经·海外西经》记载：“此诸夭之野，鸾鸟自歌，凤鸟自舞皇卵，民食之；甘露，民饮之：所欲自从也。百兽相与群居。在四蛇北。其人两手操卵食之，两鸟居前导之。”“龙鱼陵居在其北，状如狸。一曰鰕，即有神圣乘此以行九野。一曰鳖鱼，在夭野北，其为鱼也如鲤。”“白民之国，在龙鱼北，白身披髮。” 《读史方舆纪要》记载：“甘鱼陂在县西北。左传：‘昭十三年，楚公子比次于鱼陂。’战国策：‘楚苞九夷，又方千里，南有符离之塞，北有甘鱼之口。’杜预曰：‘竟陵城西北有甘鱼陂。’《墨子·公输》记载：“荆有云梦，犀兕麋鹿满之，江汉之鱼鳖鼋鼍为天下富。”《史记·货殖列传》记载：“江陵故郢都……东有云梦之饶”。因此，云梦泽，就是所谓的诸夭之野。《湖北通志》等史料的记载，此地区有那、权二国，其中那为姬姓国，而权国姓爵未详。综上所述，白民之国当在今荆门东南一带，可能就是销名的来源，也可能是清华《楚居》⑥所记载的楚称为宵。

注释：
①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里耶秦简（1）》（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
②周振鹤《<二年律令·秩律>的历史地理意义》，《学术月刊》2003年第1期。摘要：“南郡：宜城（成）、巫、江陵（以上二等）、秭归、临沮、夷陵、孱陵、销（确凿地望不详，但由里耶秦简J1-16-52可推知其当在南郡，今湖北荆门市境内）、竟陵、安陆、州陵、沙羡、西陵、夷道、下隽、索（以上三等）。孱陵与索县《志》皆属武陵郡，而武陵郡地汉初属长沙国，故此二县其时必属南郡无疑。”
③高成林《松柏汉简中的“便侯国”与西汉的侯国迁徒》，简帛网。摘要一：“在出土的纪年简牍中，年代最晚者爲武帝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因此该墓的年代应爲武帝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后不久。”摘要二：“第35号木牍是南郡及属下各县、侯国免老、新傅和罢癃的簿籍。这三份簿籍记载的南郡所辖县和侯国的名称、顺序完全一样，应当包括了当时南郡管辖下的所有县和侯国。这些县和侯国的名称依次爲：巫、秭归、夷道、夷陵、醴阳、孱陵、州陵、沙羡、安陆、宜成、临沮、显陵、江陵、襄平矦中庐、邔矦国、便矦国、軑矦国。”
④辛德勇《北京大学藏秦水陆里程简册初步研究》，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出土文献》（第四辑）（上海，中西书局，2013年）。摘要：“销到当阳乡九十三里，到江陵界卅六里（04-060）。当阳乡到江陵百廿三里（04-072）。销北到彘乡五十六里、到鄢界十七里（04-085）。彘乡到箬乡卌里（04-089）。箬乡到鄢八十里（04-088）。”
⑤恩荣《荆门直隶州志》（清同治7年[1868] ），中国国家数字图书馆。
⑥ 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一）》（上海，中西书局，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