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生活散记——吃豆腐

提拉米苏

由于我奶奶不让分家，所以我父亲和我叔叔兄弟俩多年一直在一起生活，家中人口最多时达１４口人，这在当时的农村也是不多见的。家里人口多，吃的就要比当时农村的平均水平还要差些，每年年前杀一口猪，就是一家人全年的油水，平时主食基本上粗粮，副食基本上是土豆白菜，很少有改善的时候。

叔叔比父亲小１０多岁，在父亲的坚持下，念到高中毕业，在当时的农村算是书读的比较多的人。毕业后，应该很容易就能在外面找到一份工作干。但由于当时吃红本（即吃供应粮）不如吃农村粮实惠，吃农村粮在生产队丰收时可以多分一些各种杂粮和柴禾，在家庭人口较多和父亲当教师已经吃供应粮的情况下，为了让全家人填饱肚子，叔叔就由奶奶做主入生产队当了社员。

现在我和叔叔讨论种哪种作物收益更多一些的问题，叔叔竟能算出几元钱的差别，让我惊叹不已。可怜叔叔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却一直以耕种为生，至今还局限在那片小天地里，人生真是难测啊！

由于饮食寡淡，馋成了那个年代人人都不可摆脱的共同毛病。街上偶尔有卖豆腐、卖麻花、卖小鱼的吆喝声，多数人家、多数家长都是聪而未闻、舔舔嘴唇就让它过去了。能吃一口豆腐，在那个时候绝对是一种奢侈。叔叔当然也馋。村里来卖豆腐的，有心想买点全家人吃，或者买不起或者不肯买，但他又想吃。每每遇到，如果我在身边，就喊我过去，和他一起守着豆腐盘用手托着空口吃豆腐。吃完记个账，到秋后用玉米抵钱还。

当时我以为叔叔叫我吃，是因为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儿，叔叔娇我宠我。后来我想，叔叔可能还有其它心理，那就是和父亲两股过日子，如果他自己单独吃，到秋后做豆腐的来讨账，凭空多这样一笔支出，和过日子非常仔细的奶奶、父亲不好交代，而叫上我，情况就不一样，他的话也就好说多了，所以我跟着借光捡了个大便宜，而我的姐妹们则没有这个待遇了。

第一块豆腐入口，又凉、又嫩、又爽、又香，真是好吃啊！特别是豆浆的那种乳香气，淡淡的，若有若无，在嘴角舌尖用心去品，胜过人间任何美味！三口两口，一快豆腐就进肚了。吃到第四块的时候，豆腐还是很香。但再往多了吃，它就变味了。由于没有任何盐酱，越往后豆腥气就越重，直至让人无法下咽，甚至都想呕吐，干瞅着也不敢再吃了。

第一次，我一共吃了八块豆腐。八块啊！而叔叔吃的，至少是我的一倍还多。后来，我就看着叔叔吃，嘴边流着白色的浆液，嘴角挂着小块的豆渣，吃得越来越慢，最后就是往嘴里噎。那真是一幅绝妙的爷俩馋吃图！这样的好事，在我的记忆中，大概一共有七、八次，每年一两次。最后几次，我也就能吃二、三块了，再吃就厄兴。叔叔也是越吃越少，再后几年就不吃了。

与此事相类似的，是叔叔喜欢吃煮土豆，就是在煮玉米碴粥时，同时把土豆放进去煮熟吃。吃个煮土豆当时在我家也是搞特殊化，我也是跟着借光吃。对这两种食物，特别是这种吃法，我一直有很多年见到就反胃，现在慢慢好了。

吃，是人生的第一需要。我认为改革开放四十年最大的成就，是较好地解决了全国人的吃饭问题，这在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上是从没有过的。爱惜粮食，应该是每个人一生坚守的品德，不论在富足到什么样的情况下。

有一年，我姑姑从北京回到我家，看到我儿子把掉到地板上的饭粒捡起来吃，表情显得很不屑。她可能是从卫生的角度考虑，而我在卫生和惜粮二者之间，我不认为我儿子做得卑下或者不对。因为我深深地记得，当年的豆腐，是那么的难得，是那么的好吃！

来源：痛饮黄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