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的存在价值
读小学的时候,我常看《少年文艺》和《儿童文学》。不记得是其中哪本期刊上,曾登过一篇题为《三个铜板豆腐》的小说,里面的细节到现在还记得。小说写的是两个小男孩跟着妈妈去外婆家做客的故事,“谁家来了难得的远客,谁家才到山外去买一箬壳摊豆腐请客。”外婆尽心尽力地招待外孙,临走这一餐特意做了一碗咸芥菜蒸豆腐,小外孙一番争抢,最后一块掉在凳脚的豆腐,也被弟弟小毛从老母鸡的尖喙边抢下来,塞进了嘴里。
还是小学生的我,无法感同身受旧时代的苦。不过,自此知道了,豆腐是绝对不能漏给小鸡吃的菜。
那时我家住单位宿舍,从家门口走出单位大门要上两个坡,出了大门去菜市场还要步行十多分钟。我妈有时想带我一起去买菜,我嫌远不想去,我妈便好言相劝,“我马上买完,你就站在菜市场门口等我。”
我妈肯让步的时候非常少,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她说了算,小孩不可以讨价还价,尤其是学习方面。小时考得不好,被我妈责骂了以后,一个人在房间里写日记,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孤独的孩子。而我妈不想一个人去菜市场买菜,可能和我的孤独是一样的吧。这么想着,我的不情愿就消失了。不过买豆腐这天,我是心甘情愿地跟着去的。
我喜欢看没切开的豆腐,厚厚地一整块摊在板子上,热乎乎的,敦实又富足。有时去晚了,豆腐卖得差不多了,切到只余一角,冷冷清清的,我就不想多看,催我妈买完快走。自小我就是个喜欢花好月圆的俗人,欣赏不了凋蔽的美。
有一种水豆腐,不需要去菜市场买,有人挑着桶,走街串巷地卖。我妈说,做豆腐的人早上三点多起床磨豆子,做好的水豆腐不能放,天没亮就得担出来卖。那时天蒙蒙亮,总能听到远远传来“水豆腐”的吆喝声,我很想跑到街上去,看看水豆腐长什么样,可是转眼又睡着了。还是住在街边的人家方便,端个碗就可以买回家。我要是从家里拿个碗跑到街边,连卖豆腐的背影都看不到了。所以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年的水豆腐是不是长得和豆花一样。
我妈也没买过水豆腐,她早上要做饭招呼我们上学。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豆腐是为午饭准备的。
我妈烧豆腐有自己的程序。煮开半锅水,左手抄起一块豆腐,右手持刀,横三刀,竖一刀,手一侧,豆腐滚入了锅中,然后把豆腐在沸水中稍微焯一下,捞出来晾在一边。接着烧热油,将青红椒蒜头香葱爆香,再把豆腐放进去。
我问过我妈,不怕切到手吗,我妈说,嫩豆腐易碎,在上面浅浅划一刀,它就开了,沾不到手。小时候特别佩服我妈这一招,心想外公会武功应该是真的,手切豆腐的功力一定来自家学渊源。我妈跟我们说过很多次,她的爸爸从小习武,中指和食指的长度都磨到一样长了。
后来我来了广州自立门户,自己学着做饭。第一次做豆腐时,也烧了半锅水,然后左手豆腐,右手刀,持刀的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始终不敢下刀,之后就永远放弃了承传家学的念头,我妈的绝学传到我这里算是断了。
我妈退休以后,也来了广州定居。来的第二年去医院体检,发现有胆结石,医生说要少吃豆腐。之后,不管是什么豆制品她都不吃了,也就很少买豆腐了。
我也不常买豆腐,因为大多数时间都是吃食堂。食堂的豆腐一煮一大锅,捞在盘子里都碎了,味道也是不咸不淡的,中庸乏味,直接略过。
不过吃火锅的时候,还是要切一盘豆腐。涮完肉,把生豆腐拨进去,咕嘟咕嘟地煮。等锅里的水蒸气慢慢升起来,湿润了我们的视线,豆腐差不多就熟了。
在没有下筷之前,守着一锅完整的豆腐,既踏实又心满意足。(文:刘颗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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