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吟之二:渔舟唱晚(石牌幸福河)
作者:石上流泉授权石牌门户网公众号发布
发布于2018年6月5日
第二章 渔舟晚唱
住河边的我们,看惯了船上白帆,也听惯了渔人的渔歌。
每当小河水涨起来后,打鱼的人也忙起来了。我看见街上张保三的爸爸张骀子(请恕不敬,实不知其名讳,大人们都这么称他。他住我家上头,妻做骀馍好吃,他是钓鱼捕鱼能手,而且是象棋高手。)扛来扳罾,找一个漩涡多、有回流的地方安营扎寨。扳罾有两根粗竹竿交叉育成巨大的弓,弓四个头固定一张四方形大鱼网的四个角,再在两个弓背的交叉处绑一根又粗又长的竹杆,系一条“软梯”,粗竹杆有一头固定在河岸上,张骀子就站在这头,抓住软梯控制扳罾,软梯放松,扳罾落入水中,稍待一会儿再拉起,当罾网渐渐露出水面时就可以看到那些在扳罾网域内游动的鱼被逮个正着。扳罾其实很沉,从水里扳起来要费很大劲,扳罾扳得吱吱响,若控制不住,扳罾左右摇晃,会惊动鱼逃之夭夭。每当扳起时,张骀子紧咬牙关,两眼紧盯,一声不吭,浑身使力。而当快露出水面时,罾里的鱼发现了危险,拼命乱蹿,划破水面,水花四溅,发出清脆水响。我们来看扳鱼的人也不敢吭声,只静静欣赏鱼飞水溅的情景,听那吱吱罾响与清脆水声合组而成的渔歌。扳罾夜晚更好捕鱼,张骀子点盏马灯,插根杆子挂上,鱼见到灯光就游来,正好成为张骀子的俘虏。小河岸边隔一段就有扳罾捕鱼,夜晚,河边一片沉寂,河水敲无声息地卷着浪向南流去。四周除了东起西落的蛙声,就听到自己的脚步。茫茫夜空天水一色,除了偶尔明灭的萤火或飞虫倏忽闪过,就是张骀子们三三两两的渔火,那四爪张开的罾影在静谧夜空里时起时落,我至今记得这道令人怀想的风景。
几乎天天在河里撒网打鱼的孙瘸子(石牌话叫Bai子)忙得更欢。裤腿卷过磕膝,提网浩到水里,一侧身,两手用力一涮,转身,松手,在他前方就散开一个圆形的黑圈,等渐渐沉下去后再慢慢收拢,拉到岸边,再用力拖上岸,找块平展的地,清理战利品。从网上撕下活蹦乱跳的鱼,留下一滩污秽,而后转移战场。撒网打鱼是孙瘸子的拿手戏,黑色的渔网很重,网脚拴着数不清的铁块,纲绳又粗又长,把网撒远要力气,而要撒开成圆形,却是本事。我看到有的大人也想试试,但网根本不听他使唤,既撒不远更撒不圆。孙瘸子还站渔桶子打鱼,渔桶像只蜻蜓,蜻蜓腹是两个腰形木桶,中间用木条固定相连,约二尺距离,居中绑根长长的木棍,就是蜻蜓的尾巴。蜻蜓放到水里,孙瘸子站木条上,撑竹篙子划到相中的水域,从桶里拿出细丝网子下到水里。细丝网是长长的条,丝很细,色透明,织得稀,网眼大。丝网在水中下有重量适当的小重物坠着,上边有一小节一小节芦苇泡子浮着,网在水中就是直立的。丝网下完后,水面就看到一条芦苇泡子标出的线。孙瘸子就划着蜻蜓从远处往网这方赶鱼。赶鱼是以细竹竿敲打木桶,发出“哒哒哒”“梆梆梆”的响声,由远而近,响声吓得鱼在水里乱钻,一不小心钻进渔网,鱼鳍被网眼挂住,就成了孙瘸子的俘虏。而这“哒哒”“邦邦”的响声就是我们听惯了的渔歌。
最精彩吸引人的是鹭鸶划子打鱼。专门吃打鱼饭的渔夫三五结伙,常年挑着鹭鸶划子南北转战。鹭鸶划子是一种像弯弯的月亮的小船,轻巧,一人挑两只,甚至四只。轻巧的划子两头站几只鹭鸶,渔夫挑着时就喂小鱼虾子给鹭鸶吃,吃了就让它们搞事:把两只连起的划子放进河里,人站上去竹杆一撑,划到河中,把鹭鸶赶下水去。鹭鸶在岸上就被渔夫箍住了颈项,在水里见到鱼就逮,逮到鱼就浮出水面来,有的向主人显摆,长长的喙把鱼高高举起;有的想贪污,使劲往下咽,就是咽不下去。渔人一看到鹭鸶逮到了鱼,就将竹篙伸过去,篙头有勾,勾住鹭鸶腿上的绳,把鹭鸶拖上船,抓住鹭鸶,以手挤脖,鹭鸶就乖乖地把嘴里的鱼吐到舱里。鹭鸶也有勤快的懒惰的,勤快的吐出鱼后被渔夫甩下水,马上就钻进水里再去抓鱼。懒惰的吐出鱼后缩着脖子紧站起,不愿再下去,非要主人拿篙子赶,即使赶下了水,也不愿意钻进水里,主人发现了又用竹篙拍打水面,吓唬这些只在水上混点,出工不出力的家伙,嘴里不停地“喔-喔”“嗨-嗨”吆喝,双脚用力踩划子,划子头在水面一起一伏,拍击水面“啪啪”响,河面掀起层层波浪,划子的响声和渔夫的吆喝在小河上空回荡,而在河里,一只只鹭鸶在水里钻进钻出,划子两头在水面起起落落,掀起的浪你追我赶,相互碰击,激起浪花飞溅。这欢腾的小河,变成了一个有唱有舞捕鱼表演的大舞台。
其实小河也是我们的舞台。河边的伢子,个个会泅水,只要是热天,我们整天泡在河里。狗爬式,自由式,潜泳,仰泳,式式难不倒,我憋口气,一迷子可扎过半条河,只是还不敢学肖倔子(石牌话,称残断了膀子的人叫”倔子″)向小骡子那些大人们,站几米高的桥栏杆上头朝下跳水。也有大胆的爬上桥,从栏杆上往下跳“冰棍式",我们大多是翻过桥拦杆,到石墩上,从那里往下跳,大约有一二米高吧。从午到晚,小河里都传响着我们跳水“扑通”和戏水打闹的欢歌。
最让我们羡慕的是在省城蓝球队的胡家直(音)回来了,他住上层街,每天吃晚饭后带着搞体育的爱人也来到河边游泳。他脱下外衣,伸会儿胳膊摆会儿腿,然后站桥栏杆上往上跃起,再曲身低头伸手,一头扎进水里,半天才露出头,而后张开双臂,象鸟展开翅膀,一扑一扑,搅动半河水掀起波浪,后来才知那叫蝶泳。胡家直蝶泳一段后就改蛙泳,游向远处他爱人身边,然后两人一起往南游很远再折回头,游几个来回。幸福桥上站半桥的人看穿时髦游泳衣的两个运动健将,在傍晚的小河劈开扇扇银波,激起千层涟漪。胡家直身高一米九左右,他能高台跳水,可想而知,那时小河水有多么深。
我们在小河游泳,时常会身体碰到鱼。小河鱼多,最多的是鲹条子,什么时候河面上都漂一群群。鲹条子是河里的小精灵。太阳晒着河面时,河面漂一方方“网眼”,那是鲹条鱼张嘴伸出水面呼吸,若有人或其他异类接近,他们就摆动尾巴搅起水花发出"扑嚓"响声而后逃避危险,这时水面上就看到一方方移动的成百上千的黑条条。所以,无论多大本领,都摸不到鲹条鱼,只能“钓”,我们叫“撒”鲹条子。用缝衣针在油灯上烧热弯成勾,再掛一粒泡软乎了的小麦,穿丝线,配上一二人长的细长的软硬合适的竹竿,照着那方“网眼”一撒,迅速拉起,就可能拉起一条参条子,有的没勾牢,又掉到河里,有的在空中划条弧甩到地上,看热闹的我们抢着去帮他捡。撒参条子要不停地撒下-拉起,鱼竿不停地“嗦”“嗦”响,不断有摆尾挣扎的鱼在空中划出白色弧线,很有趣,总有小伢子跟着看。我们泡河里泅水带摸鱼。主要是鲫鱼,鲤鱼,黄古,鲶鱼,有时还摸到“记花鱼”(即鳜鱼),我还摸到过乌龟和脚鱼。脚鱼咬人,只在河中心偶尔露露头,但那时,河里三天两头就见得到,有人专门钓脚鱼,还有专门的工具、专门的饵食。我们也喜欢跟着看。在幸福桥基,老码头,废弃的老木桥桩下,有一窝一窝的鲶鱼,鲶鱼滑,不好捉,可是有时也没逃过我们手板心!
回想起那时,小河不仅给我们童年增添了不少乐趣,还增强了我们生存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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