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吟——献给我那消失的母亲河(石牌幸福河)
作者:石上流泉授权石牌门户网公众号发布
发布于2018年5月31日
题记
这就是故乡的小河,它曾过尽千帆,曾渔舟唱晚,曾春江鸭暖,曾洗女浣欢,也曾有洪荒患难,也曾让人伤心摧肝。一任多少代雨雪风霜,而今留下游子望眼欲穿。她苦也好,甜也好:她笑也好,哭也好;她美也好,丑也好,我都对她长记心间,永不离弃。因为,她是我们的母亲河。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石牌的后生,我所讲述的情景,绝对是真实的历史存在。它虽然不如《清明上河图》壮丽,却也是鲜活生动的,其中还不乏精彩。它流淌着我们石牌先祖的汗水甚至血与泪。对我和我的同辈来说,它是我们人生的起点,又是我们饮水思源的精神家园。感谢故乡,感恩那逝去了的小河。
小 河 吟
——谨以此文献给我那消失的母亲河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多少次,我提起笔,又把它放起。该怎么写呢?
2016年11月,我约朋友本发、家生兄一起回石牌。离开石牌几十年,还没再好好看看它。
车过潞台子后不久,就拐弯向西,前面直通进石牌街。路两边早已盖满了屋,先前这方是农田鱼塘。几分钟就开到从前的河边,我探头车外,车后掠带起浮尘,水泥桥的铁栏杆满面灰尘,桥下一沟绿水静卧在近午的日照中,左边水面有群鸭浮水,再远就只看到掩映的树丛,不见了水的踪迹。右边水面更窄更短,瞄一眼就见底,坡两边是芜草和废渣弃物。“这就是小河!”忘了谁说的这句话,之后是沉默,我们谁也不再说。又该怎么说呢?
如果我说这原是一条美丽的小河,是曾经养育了千百年石牌人的母亲河,世世代代石牌人不可须臾离开的生命河,你信吗?假如对任何一个不曾见到过它的历史的人来说,他们也许都会说你是在痴人说梦,是白昼梦呓,怀疑你是神经病!
可是,我要对他们说,它的的确确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而且是一段延续了千百年的生命史!我和我的同辈都是它的见证人。只是,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中,谁也没想到它会幡然改变得让人难以想象,也许再过些时日,它那延续了千百年的生命就真的会再无人可证,它曾经的美丽容颜再无人记得,它曾经养育过世世代代石牌人先祖的恩情再无人提起,有鉴于此,我感到有责任把它真实的过去讲给石牌的子孙后人,用一句时髦话说,这是不忘初心,不忘感恩。
下面,我将分成章节,讲述我所亲见的小河的过去。
第一章 过尽千帆
距我家祖屋二三十米的小河,从前是长江最大支流---汉水的一段水面。据说是在清咸丰三年即公元1853年因洪水改道,河床东移,这里才变成一条细水。可能从那时起,石牌人有了大河小河说法,人们把东移去的汉水叫大河,这里叫小河。到我小时,这条小河依然与大河连通,即便汉水已移去百年,小河依然继承着它的母体,遵循千百年的习惯,一如既往地为石牌父老乡亲提供灌溉饮洗之源、物运渔行之便。据说石牌过去曾有三大船行,数百条船,生意上达老河口,下到汉口下江,其往来运输的动脉,就是这条河。可能汉水东移后,生意才逐渐萎缩。
那时,一年四季我们都可以看到河里行船。有时走出我家院子就能看到船帆,若是站在街对面宋台坡子上,更可以将整个河面一览无余。跟大河通连的小河只要大河水一涨,小河水面就跟着抬高,若是大雨,下面水顶托,上面水泄排受滞,小河水立马起来,溢出河床,漫向两岸,因此那时河两边筑有堤防。河西这边,石牌街和北面区域是山丘,不筑堤,只在街南约百米开外,顺势延展出堤埂,一直沿河伸到我们看不到尽头的地方。河东则沿河筑堤,保护农田和农村家园。小河在距我家北约百十米处拐一个马鞍即Ω形弯,绕到石牌北面王大桥,过王大桥不远后再徑直往北伸展。河东的堤从马鞍的中段起就紧靠河边而筑,一直随河道往北伸向上游;而在马鞍中段往南,堤与小河隔出几百米乃至一两里距离而筑,一直连到与大河交汇处。大概越往下,河东边堤与河的距离越开阔,不涨水时这片是草湖,涨水就成一片汪洋。
平日里小河和缓地自北向南流往大河,只要遇到天下过大雨,小河水升高了,我们就出去看船,看到远远而来的船桅或片片白帆。晴日里,船桅缓缓地划破蓝天,在茫茫水天之际,一叶叶船帆在阳光下泛着银光。而每逢这时,温顺的小河就变成了野马,河水奔流,翻滚黄浪,卷起无数漩涡。
从北边下来的船,船头站一船夫划动竹篙,船尾坐一船夫把舵,船在河心轻松自在地顺流而下,若是刮北风,就张满篷,借助风力急速地冲向前方。从南边来的船则要好长时间才摇着橹、拉着纤慢慢地贴着河边划过来 。摇橹的船夫或坐或站,或一橹一人或一橹两人合作,长长的橹叶切入水中溅起浪花,卷一个漩涡后翘起来露出水面,在空中向前方划一个弧线再切入水中,船随橹的起落不断往前移动。
载着货物的船逆水而行还得背纤,小点的船一二人背,大些的船有三四个甚至更多人背。纤夫们大都光着膀子,赤着脚,佝着身子,背着拴在桅杆上的纤绳一步一步向前。有的一边背一边喊着号子,有的则嘴里“吭育”“吭育”或粗声喘气,不过不论吭不吭声,只要他们向前迈一步,就可以听到他们脚下发出沉重的声响,看到他们在泡松的土地或河滩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迹,在草板上踩出一个明显的浅窝。每当他们往站在河边的我们这边拉过来时,我们都赶忙给他们让路,尤其是当他们带着一股风,喘着粗气,脚下浩(石牌话“趟”的意思)过草丛,发出“唦”、“唦”声音从我们旁边呼啸而过时,我幼小心灵里就产生出一种敬畏,多少年后还响犹在耳,无法忘怀。
当然,若是也幸运地遇到顺风,他们会使劲地扯开挂在桅杆上的帆,让帆张满,帮他们减轻上行的辛劳。当南来北往的船一只只打我们面前过去时,我发现不论哪只船帆,都是由好多好多的布块连缀而成的,有的就跟叫花子衣服似的,补丁摞补丁,白一块乌一块,这百衲千补的船帆,远没有先前看到的鲜亮。这在我心里打了个结,不晓得是疑惑还是失望,多少年后这个心结才慢慢化开,因为岁月使我明白,实在的生活其实并不像诗人写的那么浪漫,生活里的东西,处近看有时并不跟远远望到的一模一样。
南来北往的船一般来说到石牌都会靠岸。水涨不太大时,南来的船一般都靠在幸福桥南,涨大了,船可以从桥东绕过桥到我们这边靠岸或划向北去。而如果不涨水,没桅杆或桅杆可以放倒的船就从幸福桥洞里穿过去,上北下南,通行自如无阻。只要看到船靠岸,我们就会围过去,看船家生活干活,看大人们装货卸货。我印象中船运来的货物多是些木料、芦席、种子、肥料,盐、糖等食品以及锅碗瓢盆类的日用杂品,运走的多是些米、油、棉花、鸡蛋、生猪,还有瓦瓷滩窑烧的盆子、大陶缸等等。看时间长了,我们对这些货物就熟悉了,即使有严实的包装,也可以猜出装的啥东西。装来运去的货物之所以吸引我们,除了好奇,还因为想捞外快、看热闹。我们最喜欢盯花生、芝麻、糖或别的能吃的东西,花生是用作种子的,颗颗饱令又新鲜,我们巴不得它们麻袋都是破的,可以趁大人不注意跑过去抠(石牌念ou)一把统(装)荷包里,躲到旁边去“了”(石牌话“吃”的意思)一顿,要是糖包是破的就抠一坨往嘴里喂。芝麻也好吃,可是不好找,要试探往麻袋里抠个小洞,是芝麻就会从小洞流出来,用手接一捧就吃,大人看见了就过来赶,一边骂“小狗日的!”一边捡草把洞塞住。我们美滋滋地跑到一边,享受小河带给的快乐。
上船下船搬运货物的大人主要是搬运站的人,他们搞起事来热闹得很。船一到,就听他们喊“走喔,货来哒!”拿起围裙,几人一组开始干活。百把斤重的麻袋,两人四只手提四个角一声吆喝“起来哟!”就被抓起,一个人迅速贴过去夹到腰里或背到背上,顺手拿起一根竹签含在嘴里,走过跳板丢进船仓或是从船上搬上岸,另有人收签、码堆。若是沉重的盐包、巨大的花包,他们背着边走边“嗨哟”“嗨哟”地喊着号子,踩得跳板一颤一颤,看得我们直张嘴瞪眼,多少年都记着他们劳动的艰辛。可是不论多忙多累,我们都能看到他们边擦汗水,边骂着粗话,开各种各样的玩笑,还可以听到他们讲街上张三李四发生的事情。
应该说,这流淌千百年过尽千帆的小河,让我在人生的起点,就看到了多彩的世界,是她给了我见识与教益。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