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一)石牌万福周丫原创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有的人仅仅只是与你擦肩而过,但有的人会陪你走一段路程,在岔路口与你分道而行。多少人曾在你的生命中来了又回,月圆月缺中流水岁月中谁又曾将那些过客珍藏?
无意中想起过往的种种人和事,才发现,他们没有随时间而流逝,反而在心灵的某个角落留下深深印记。
索性躺在床上呆呆盯着暗幽幽的灯,把记忆全掏出来,重温那些点点滴滴……
范婆婆,一九九三年我有幸认识她的时候,她已是七十高龄。胖胖的身材,常穿着一身灰黑色衣服,虽然左眼失明,但满面慈祥的笑容让人倍感亲切。
记忆中最为深刻的画面是:她临街站着,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挡在眼前作凉蓬状,拖着宜昌人特有的那种长长的声调喊我:“丫丫儿哎,七饭哒........”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在满街人们诧异的目光中,得意地脆生生地回答:“哎!来哒!”于是随了她进屋,不用怀疑,等着我的必是一桌丰盛的饭菜。
那时我随哥哥嫂子在宜昌做些小生意,我的小摊刚好摆在范婆婆的家后门口。
老人家寡居多年了,是个快乐的热心肠老人,看我年龄尚小,很是照顾我。常给我搬个小凳,递杯热茶啥的。久而久之,竟和我成了忘年交,没事就和我拉拉家常,有时还留我在她家吃饭,次数多了我很不好意思,就干脆在她那里搭伙了。
慢慢的我就知道了范婆婆的一些往事:她十七岁就经人介绍给人做了“填房”(即嫁给死了老婆的男人),虽说直到进洞房时才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男人,但她从没后悔过,男人对她很好,她也确实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
没曾想,快乐的日子没过几年,文化大革命爆发了,男人被打成右派,经不住没完没了的批斗,跳了长江。
可怜年纪轻轻的范婆婆,三十岁便守了寡。要强的她为了不让孩子们受苦,硬是没有再嫁,含辛茹苦地把四个孩子都拉扯大。
孩子们参加工作后各自成家了搬出去住了,剩她一人孤零零地过日子,儿女们很少来看她。自然,我就成了她家的常客,中午生意清淡的时候,我会丢下小摊,坐在她的旧式沙发上,做她最忠实的听众。然后在我的帮助下,她做一些很可口的饭菜,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像真正的祖孙俩。
春节的时候,我邀请她到钟祥石牌的乡下老家去玩,她酝酿了好多天,备了一些自认为得体的礼物。包括给我父母的衣料,给我侄儿侄女们的压岁钱等等。
一下车,她就被绿油油的麦苗迷住了,不住地夸乡下空气真好,待我和妈妈领着她楼上楼下参观我们的房子时,她不停地摸摸这里摸摸那里,连说:“天啊,这要是在城里,得值多少钱哪!”
在我们家玩了大约十来天,临走前,我们去送她,站在公路上候车,她万分不舍地打量着汉江河边的这个小村子,喃喃自语:“以后我死了能埋在这里就好了!”妈妈真诚地邀请她以后来这里长住,百年后安葬在这里也行,她激动地不行,说回去后商量了子女们就来,临上车又塞给妈妈一百元钱说是在这里玩了几天辛苦她了。
范婆婆终归没能来我们村长住,具体原因我也没敢去问她,怕触动了她的伤心处。之后我离开了宜昌几年,因为结婚生孩子我断断续续回过几次宜昌。
每次去看她,她都是和从前一样的乐呵呵,像祖母一样嘱咐我要做个好媳妇好妻子。孩子大一些的时候,我们全家去了外地,有好些年我都没有范婆婆的消息。
一直到2005年,先生回宜昌验驾照,我托他去看望范婆婆,并与之通了电话,感觉她还是那么乐观,笑呵呵地跟我说她的身体还算健康,只是剩下的那只眼睛也不是太好了。我答应她等我再回家的时候一定去看她,还听她讲故事。
光阴似箭,世事难料。等我真的再一次站在范婆婆家门前时,已经是2008年十月份了!
还是那间老房子,只是屋后的菜市场变成了步行街,没有了往日的喧嚣。
我抬手敲门,里面静悄悄地没有回音,又敲,还是没反应。
如此两三次后,隔壁出来一位大姐问我找谁,我说找一位姓范的老婆婆。
那位大姐扯着大嗓门惊讶地叫:“哎呀你不知道啊?她去世一年多啦!”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举起的右手一时收不回来,只好也作凉蓬状搭在额前。只觉得那天的太阳光很刺眼,刺得我一时想不起,那恍若是在梦里,或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事:一个老人站在门口,手搭凉蓬在额前,拖着宜昌人特有的长长的音调叫:“丫丫哎..........”她身后的桌上,是满满一桌喷香的饭菜..........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