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石牌(lingpin原创)
此文写于几年前作为一个石牌人,我对家乡的感情是很深的。虽然我从高中时就离开家乡外出求学,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对家乡的感情。其实这种感情也是很复杂的,对它有爱也有迷茫,有担忧也有痛心。
生在石牌,长在石牌,家乡的老屋老街,早已经溶进我的血液里,我爱这些老屋,也迷恋这些老屋。当看到一些电视剧时,如《大宅门》等等,当看到凤凰古镇时,当看到平遥古镇时,我的内心是复杂的。那些熟悉的建筑,多么像家乡的旧宅呀。我迷恋家乡的老屋老街,那些镂空的窗格,那些高高的马头墙,那些整块整块的青石板,那些飞檐,那层层进进的天井,那曾经清澈见底的河水,让我的内心总会荡起涟漪,而心头却似有些不畅气的感觉,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有种欲哭无泪的哀怜!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前,家乡的老木屋保存都还算完整。在我读初中时,看到一户户的人家,拆掉那散发着韵味的老屋时,我的内心是痛苦和不舍。多么精致地老木屋啊,就这样毁在主人的手中了么?那时我看到拆下来的长长的圆圆的粗粗的木头时,心中很是震惊,多么粗的柱子呀,就是它们,支撑着老木屋,给了我们曾经多么温暖多么安全多么快乐的家园呀!它们不知道已经支撑了多少年了,有一百年了吗?家乡的建筑不都是明清时代的风格吗?那这些带阁楼的老木屋,它们见证了家乡兴盛与繁华,也见证了家乡的破败与苦难吗?
九十年代后,家乡的老屋越来越多的被拆掉,家乡那高高的青砖墙也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别致的洋楼。而那些青石板路,也因为雨水冲刷以及一次次的开挖,石头越来越少,泥土越来越多,或者干脆被水泥所覆盖!那些极富韵味的青石路,就这样慢慢消失在现代的文明中。
我不能一味地去埋怨家乡人,因为老屋年代久远,有些真的已经在损毁,有些不再适合现代人的居家要求。居住条件的恶化,让人们只想到拆掉旧屋建新楼,却不曾想到如何在改善居住条件的同时保护好历史遗迹。
小时候,女孩子都爱踢键子,那时侯键子都是一些鸡毛一块布再加上几个铜钱做成。印象中,似乎家家户户都有这种铜钱,因为每个人的键子底部都是铜钱。时间长了,铜钱踢破了,我们随手一扔,回家又找父母要几个,于是鸡毛重新一绑,键子就又可以踢了。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被我们踢来踢去的铜钱,其实都是清朝时的钱币,上面的字,我们从来都不曾认真研究过。等到我意识到这些是清朝时的钱币时,铜钱已经不知被我踢破多少个了!后来我认真地研究家中还保存下来的几个钱币,心痛得不知如何形容。那时,有人拆房子建新楼时,在地里面都能够挖出一些散落的钱币--可惜,总是被我们用来做键子踢来踢去。这些说明了什么,家乡是一个古镇,是一个曾经很繁荣的古镇,这一个有着2400年历史的古镇,就这样被我们踢破了?
读小学时,学校内有一棵高高的银杏树,是一棵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银杏树。听说抗日战争时期,被日军的飞机炸飞了一部分,否则今天看到的银杏树会比现在高很多。很早就听家人说过,抗日战争时期,贺龙曾经在这棵树下操练军队。因此,提到这棵树,家乡的人都是眉飞色舞,满脸都是自豪。
家乡的街道是“三巷十街十八门”的格局。小时候经常听家人说,在哪个地方曾经有座庙,哪条街曾经全是米铺,又哪条街曾经全是布铺。而我家所在街口,还剩下至今唯一保留的阊门。小时候,这个门口每天早上都有一对老人炸油条卖,那历经沧桑的木柱石板就这样天天被烟薰。一天经过这个门口,我闲着无聊,就用鞋在门下的一块垫脚石上蹭来蹭去。不想,当上面的尘土被蹭掉后,我清晰地看到上面密密的有一些文字,我蹲下来仔细看,可是,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根本就看不懂,只记得似乎有“钟祥”等一些字,并未完全记下。后来这块石头似乎都不见了,可能是由于地面被人为填高,石头埋进土里了吧。时间过去二十多年,我离开家乡也有好多年了,在网上找到一些家乡的图片,从照片中看到家乡的这个阊门,心中感慨颇多,希望还留在家乡的人们,好好保存这个唯一的阊门,毕竟,家乡能够留下的遗迹已经越来越少了,能够见证历史的古建筑也已经越来越少了。
还是小学时候,一天,我家所在的街上,来了好多陌生人,他们一来,就或蹲或站,从各个角度观察这个阊门。听他们介绍,他们是一群学建筑的大学生,是来采风的。于是,他们两个一起,三个一组,或蹲或站开始画这个阊门。当时家家户户都出来看他们,他们也主动和我们聊天,其中一个学生还跟我进了家,看着我的课本关心我的学业,TA(太久远了,我都忘记是哥哥还是姐姐)还说,他们是学建筑的,以后也是设计房屋的,他们要把房屋设计得让大家住着感觉很舒服。还问我希望有怎样的房屋。这是我的印象中,第一次有人来关心这个阊门。后来听家乡的人说,近年来,到家乡采风的人不少,大家都摆弄着摄像装备,对家乡的老屋老街拍了不少照片。
读初中时,每天都会经过民主街。有一户人家,每次经过,我都忍不住看上一眼。这里,就是贺龙当年带兵打到家乡居住过的房子。门口是两级石阶,是整块的大青石。一对大门常开着,可以看到里面是两层的木屋。中间有一天井,周围的房子围着天井。我常想,当年贺龙是不是就站在二楼围栏处,与大家研究战情呢?这个场景,在现在各种战争片中是经常可以看到的。
我是从高中时离家的。在之前,家乡的一些商店都还保留着以前的风格,如,柜台是木制的。记得那时有一家店,卖布料的,柜台就是高高的木柜台,像极了《大宅门》上的柜台。而集街上的一排房子上,还印有一些字,记不清了,好像是“人民公社”这样的字。
小时候,我是很着迷这些散发着历史特色的建筑的。后来离家求学,每到寒暑假回到家乡,都会发现家乡又少了些古屋又多了些新楼,我的内心都很不舍,有心痛,也有无奈。
很怀念家乡的早点。油条、烧饼、葱粑粑、朝阳花、炸饺子,这些都是我爱吃的。
记得那时候,如果有人生日,俗叫“做寿”,总是会买很多油条,用家乡那竹编的篮子装一大篮。奶奶家也曾这样做过,我记得装了满篮油条,不知道当时吃了多久。如果吃不完,就会放在饭上蒸了热着吃,或者做汤时放两根油条,当菜吃。
那是炕出来的葱粑粑,里面的葱香,和外面撒上的一层芝麻香,再加上外面炕出来的金黄色,抹上一层油,那真是看着香闻着香,吃到嘴里外脆里软,真是由里到外的痛快!听说爷爷曾经开过餐馆,他也会做这些炕饼。印象中,似乎就只做过一次炕饼,这可真是讲究火侯,而且绝对是用过去的那种土灶炕出来的。记得当时爷爷负责炕饼,奶奶负责火侯掌握,那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要大火给大火,要小火给小火。我站在旁边,双手扒在灶沿,直瞪着大铁锅。那香味直窜鼻,真的是恨不得一把抓来吃掉。不过,爷爷做得最多的还是韭菜馅的饺子和包子,那韭菜香真是一绝。每次我都吃包子吃个大饱。现在吃外面早餐店里做的包子,怎么吃都没有家乡的那个味。
朝阳花是一个家乡的特色早餐了。正宗的做法应该是用绿豆磨浆做,但是现在很多人为了省钱省时省力,都是用面粉做,那个味道就差远了。小时候,经常光顾的小店,就是当时派出所现在的幼儿园对面那家了。她家做的朝阳花、炸饺子,真的是别家比不上,我总是光顾这家,而她那小小的土灶前总是很多人等着买。我经常要等好久。她炸的饺子,总是鼓鼓的,里面的韭菜馅塞得满满的,吃一口,汤汁与香味就流出来了。别人炸的饺子,总是扁扁的,里面的馅很少,味道也差远了。这家的店主是一个中年妇女,听人家称呼她为“乌沙”或“乌三”,奇怪,那么多年来,我竟一直都没有听懂究竟是哪个称呼。
记得镇上第一座百货大楼是位于集街与北门路交汇口。当时可热闹了,镇上的人买东西都去那里,在那里买东西,感觉就像是在城里买东西一样,新鲜、神气、得意。大楼气派,漂亮,商品多,而且又是镇上第一座大楼,那个地位、那个气势,都是明摆在那里的。特别是到了年关时分,大家都来采办年货。新衣服是一定要买的,于是卖布料的,或者卖成衣的,生意都特别好。还有年画,都悬挂在柜台内,大家都赶着挑选。我就记得,每到年底,就会和父母一起去挑新衣服、买年画。柜台前人特别多,挤都挤不动,真是热闹非凡。那个办年货的热情啊,真叫一个浓!现在想想,还真怀念那时过年的心情,那种激动、期盼,现在都很难重现了。
因为百货大楼的缘故,镇上卖菜的菜农都集中到了这个路口。每天早上,上小学的我,赶着去学校,经过这个路口,总是看到沿路都是菜农。那时菜场并没有规范,所以大家都早早来抢个好地方,把从山里挑来的新鲜蔬菜摆在路边。人特别多,有一次,我不小心碰到一个卖藕的菜农,把他的一节藕蹭掉了,他可是心痛得责备了我一句。还有一次,因为人特别多,把路都堵住了,我无法转弯向学校走去,于是就从菜摊中间穿过去。当时我就那么随便地抬脚走过,正好是从一根扁担上跨过去,那个菜农见状十分生气,可看我是一个小孩子,也没有说什么。后来我才知道,是不可以从人家扁担上跨步的。呵呵,对不起了,那些我无意中得罪了的人。
再后来,镇上菜场统一规划,有了正式的菜场,所以菜农就集中入场卖菜了。
其实,这个百货大楼的路口,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寺门口”。小时候,经常听人把这个路口叫“寺门口”。当时还很小的我,一直都只是听说这个地名,并没有人写给我看。所以并不知道这个地名究竟是哪几个字,当时,我还以为是“四门口”,所以觉得这个地名挺奇怪的。后来,听说这个地方以前有座庙,再听到这个地名时,我突然灵光一现,终于明白这个地名的含义:寺门口寺门口,原来是那座庙门口。于是终于明白这个地名应该怎么写了。
再后来,镇上开始修水泥路,修新的大楼,新的商场。如来凤大楼,听江关大楼等等。记得当时修听江关大楼时,正是夏天,晚上爸爸都会带着我去看,同时修的还有楼前的大路,也就是听江路,人们喜欢叫新街,因为相对我们这个古镇上的老街来说,这条街是镇上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在夏天的晚上,没有了白天的炎热,再吹来一阵晚风,真是很舒服。我蹦蹦跳跳地看着正在修的水泥路,爸爸还指着正在修的听江大楼,神秘地告诉我:这里会建起五层高的楼,是镇上最高的楼房。因此,我对这还在修建中的楼房敬畏不已。五层楼,会是多高?最高的楼!所以一直期盼,后来楼房建好后,真的是很气派,能搬到里面住的人,都让我羡慕不已。而楼下一层,则也卖百货,刚开始都是生意极好,大家都爱新鲜,所以都爱赶趟!如今的听江大楼,已经没了当日的辉煌,而周围则是一栋栋更新更高的楼房。墙体灰暗、墙面开始剥落的听江大楼,只有落寞地低头不语。
小时候,特别爱看书,家里的书特别多。有那个时代特有的小人书,记得当时才几分钱一本。不仅经常去镇上的新华书店去买,还把堂哥堂姐的小人书全翻出来看,看一遍不够,又是第二遍、第三遍地看,总之,书都快被我翻烂。还有伯父家订的《故事会》、《儿童文学》等等,这些书我都看了不知多少遍,那些书一本本叠起来,只怕比当时的我这个人还要高!后来,父母也帮我订了好多期刊,有学习类的,有文学类的。不过这些都满足不了我看书的欲望,我还是经常去新华书店、邮局去买书。那时,邮局里也卖杂志,柜台上空拉两根细铁丝,新到的杂志,就会拿一本用夹子夹在铁丝上,这样大家一看就知道邮局里现在有哪些书卖。我是经常止不住肚子里的书虫叫唤,脚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邮局跑。那时特别爱看《少年文艺》、《读者》、《青年文摘》、《知音》等。邮局的柜台特别高,有一米多高,是木柜台,我够不着,总是双手搭着柜台,两脚蹬上柜台下沿一层突出的地方,这样人就借力站高了,然后腾出一只手快速把钱放上柜台,再用力抓住柜台,以免掉下去。等工作人员把书扔在柜台上,再快速把手搭在书上,然后用力一滑,把书拿到柜台边,人也趁此机会下了柜台,这样就买到一本爱书了。后来我又爱上了集邮,经常跑到邮局去买新邮票。
那时电话还没有普及,大家打电话都是到邮局。记得邮局里有一个木话亭,大家打电话都是先跟工作人员讲好,然后工作人员在一个房间里操作,打电话的人则赶紧到话亭里去打电话。但是,似乎信号总是不好,有时大家在话亭里接不通电话,又跑出来找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则奇怪地摆弄着面前的设备,然后打电话的人又小跑进话亭,关上门大声“喂,喂”。如果通了,赶紧把门开一小缝,挤出个脑袋对外面大叫“好了,好了”,一边手里拿着话筒,还要顾着自己的电话。然后再关上门,一心一意地打电话了。打完了,出来再对工作人员讨好般地说“谢谢”,然后等着结算话费。我记得小时候跟爸爸也去打过电话,看那个电话打得真是急人。后来电话普及了,公用电话也多了,打电话也没有以前那么复杂了。到了现在,手机普及了,邮局似乎也没有了这一项业务了。
小时候,爸爸是镇上一个厂的工人,那个店面在听江街,也就是新街,就在菜场旁边,绝对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地方。店内除了我爸,还有一个邓姓、耿姓两位和爸年纪差不多的男子。其实还有一个老人,在门口有一个小小的位置,一个修锁配匙的小木柜子,再加上一个小小的木凳子,就是他的天下。印象中,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还挺长的,风一吹,头发就在头顶跳舞了。他还戴一副眼镜,是圆框,框架是黄得已经发白的塑料制的。人很瘦,应该说是枯瘦,整个人就真真是个皮包骨头,个子还比较高。印象中他挺和气的的,总是呵呵地啊啊地笑着、说着--因为他是一个哑巴。记得那时,经常有一些小孩子看到他,就追着他叫,故意笑他是个哑巴,故意学他啊啊地说话。但是他似乎从来都不生气,总是呵呵地笑着,看着那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很慈爱的。有时,也会故意虎着个脸,像是要抓住小孩子,于是围着的小孩子“哄”地一下,全四下散开了,他却啊啊地笑着。
那时候,大人们在吓唬小孩子时,总是会虎着个脸,恐吓说“哑巴来了,哑巴来了”,很怕怕的样子。那副神情很能吓到还不懂事的孩子,再加上,如果正好这个哑巴经过,他总是会很配合家长,故意冲小孩子啊啊地叫,像是要抓人的样子。这样,小孩子就都习惯了被恐吓,听到哑巴来了,就不敢再哭闹了。我那个时候,对他也很怕,虽然他从来没有要抓过我,而且因为我经常在我爸那儿玩,对他也很熟悉,但是,不知为什么,就是怕他。不敢面对他,也不敢和他单独相处,总是远远地看着他。
他并不是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爸的门店里,而且是经常不在。就算他在,他的生意也不好,那时,也没有很多人过来配匙修锁。我经常会在街上碰到他,看到他会捡些破烂,可能是想拾些破烂卖吧,镇上有一个废品回收站。
他住的地方,就在我上初中时上下学必经路上。那时镇上的房子,是那种三进的房子。前面住一户人家,一个天井后面住另一户人家。如果还有天井,后面还会住另一户人家。他的后面,就是我爸那位耿姓的同事。他临街住,有时我经过时,会看上一眼,很少看到他,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生活得很简单。临街大门开着,进去是一个大厅,我们叫堂屋,里面没有什么摆设,倒是经常会有些他拾的破烂。厅左侧应该是他的房间,不过,我并不能看到里面,光线很暗,而且门总是锁着的。厅的右侧应该也有一个房间,但是房门不是朝着厅,应该是在里面,要走过厅,从天井那边进去。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是怎么哑巴的,是天生的吗?还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这么大的年纪了,为什么是一个人来来往往?他没有亲人吗?他只是靠修锁配匙以及捡破烂维持生活吗?他究竟多大年纪了?这些问题,我并没有认真想过,而且因为莫名的恐惧,我也回避着与他有关的事。
那时,我已经听说我的一个好朋友在习武。听说,当时一起习武的还有另外几个同学,但是,当小学毕业,升入初中后,因为学业的关系,只有她一个人坚持下来了,其它的几个同学,父母考虑每天要太早起床习武练功,然后赶去上学太辛苦了,就让自己的子女中断了习武。这个好朋友并没有对我隐瞒她的练功情况,她告诉了我,要倒立,要盘腿,要站梅花桩,教我练“老鹰展翅”,还教我一套拳术。于是,好奇的我,也天天在家的床上练着。经过苦练,我可以靠墙倒立了,双手撑床,双脚靠墙,整个人倒过来,这样可以坚持很长时间。还有盘腿,就像和尚禅坐一样,但是要点在两个脚背要搭在两个大腿上,这一点很难。刚开始我是怎么都做不到的,有时练得我起来时都站不稳了,脚痛,腿更痛。但是我最后还是做到了,而且不用手帮忙,在坐在床上时,双腿可以自己盘起来,脚也按要求放着。这一点,我很得意。好朋友不时告诉我,她要很早起床,她站梅花桩很辛苦,她已经可以跳过很高的墙了,她在学飞檐走壁,就像电影里那样。后来还开始学点穴了。但是,就是因为学点穴,她一次在家找到一本书,照着上面给自己点穴,结果害得自己人摔倒而且好久动不了。这吓坏了她,终于也中断了习武。
好朋友教我学了一套拳术后,我很得意,在家也打给父母看。父母也是知道我这个好朋友的,看我这样跟着练,并没有说什么。一天,在爸的门店里,正好那位哑巴老人也在,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我爸突然说了一句“他就是***(我的那个好朋友的名字)的师傅”。初闻此言,我吓了一跳,看着那位老人,心咚咚直跳,简直不敢相信。但是这个老人,仍是他招牌式的笑容,对着我比划了一套拳术,正是我好朋友教我的那套。我完全相信了,就是他,这位不起眼的老人,竟是一位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而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经常不在店里,也经常不在家,那是因为,经常有武馆的人来请他去教学!听我爸说,他身手不错,可以把铁链“呼呼”地转起来,要知道铁链上还有一个铁球。我已经记不清我爸说的全部内容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确是一位民间高手。
自从知道他是我好朋友的师傅后,我对他的恐惧感一下子没有了,而且再看到他,感觉很亲切,觉得他并不像我以前感觉那样很恐怖的样子。因为每天上下学必经过他的屋子,所以我每天都会刻意看上一眼,看他在不在家,看看他家里又多了一些破烂,看看那虽然破旧但是很整洁的客厅。一切都感觉很亲切的样子。如果看到他的房门锁上,我会在心里想,是不是又被请去教学了呢?
一天晚上,我和好朋友结伴去学校上晚自习。经过他的家,正好看到他。他看到我们,亲切地跟我们打招呼,好朋友也不知怎地,拉着我就进了他家大门。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进他的家。他的房间很小,因为是晚上,又没有灯,房间也没有窗户,就只是一扇很小的门,所以我并不能很好地看清房间,只是看到一张床靠里放着,这就占了房间不小的空间。其实床,确切地说是搭的木板子。然后外边感觉堆放着很多东西,虽然多,但是不凌乱。东西是堆在桌子上,是那种高腿长桌。地面不平,就是普通的泥土地面。另外一个房间,我终于看到了,里面全是些家庭杂物及一些破烂,黑黑的屋子,堆得满满的。
这两间房与厅是并列着,卧室后面挨着的是厨房,厨房旁边是天井,这样就像普通的回字形建筑格局,厨房、厅及那一间房子,围着天井。厨房里似乎都没有开火的痕迹。好朋友跟他比划,问他有没有吃晚饭。不知他听懂没有,只是笑呵呵地摇头。于是,好朋友兴致十足地要给他做晚餐。但是看着简单的厨房,似乎没有食物可以做,也没有煤炉、灶也是空的。只看到有一个小柜子,拉开已经坏了的柜门,里面有简单的碗、小瓶子什么的。我们又在旁边找到一个煤油炉,这是当时很普通的炊具。看来我们只有依靠它了。
老人看着我们在他的地盘上翻三捣四地到处找东西,一点都不恼,只是笑。好朋友告诉他要下面条,他笑笑拿过来面条。于是,准备烧水煮面,我们再示意他要火柴。我们两个点火烧水,找碗找筷,忙得不亦乐乎!可是面条怎么能只有水呢?我们连说带比划地要一些调料,可是他却只是摇摇头。我们也不管了,到处翻,抽屉里、柜子里没有看到酱油瓶之类的,又把柜子里的一些小瓶子打开看,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瓶胡椒粉,还竟找到一点不知放了多久的猪油。那时,我们家家户户都有熬猪油的习惯,一次熬很多,放在一些带盖大碗或其它容器装着,可以吃好久。我们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调味的了,于是一骨脑放了一大筷子猪油。最后,好不容易煮好了,我们乘在碗里,端给他,他照例点着头呵呵笑着接过。时间不早了,我们不等他吃面了,急忙向学校赶去。在路上,好朋友告诉我,这恐怕是他吃得最油的一碗面了,平时他一定舍不得放这么多油。是啊,想想他家中的那些都摆设,就知道他生活得很简朴,甚至可以说很艰苦。
这是我唯一一次跟他最长时间的接触。再后来,学习的紧张,我也慢慢地很少关注这个老人,只是有时经过他家大门时,仍会忍不住看上一眼,脚步匆匆,来不及多想什么。再后来,就很少看到他了。而我爸的那个门店也拆了,我彻底看不到这个老人了。后来,离家上高中、上大学,每逢放假回家,有时仍会往那边走走,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紧闭的大门。我从未向家人打听过他的事情,其实现在都有些后悔,我应该趁当时有条件多多了解这个老人。现在远离家乡,离开家乡十来年,想了解都没有条件了。
我经常会怀想这位老人,想他的这一生,应该会有些什么经历,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他的身上一定会有些不同寻常的经历。可是,谁能够记载这些经历呢?他又不会说话,很多精彩的故事就这样湮没在历史的尘烟中了。在我们这个古镇,又有多少不为人所知或者流失的传奇呢?
新街,又叫听江街,是古镇现今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了。临街全是店面,菜场也在这里,菜场对面就是镇上的电影院了。所以,这里的人气,不用说,当然是镇上最热闹的地方了。
在镇上读小学时,每年六一儿童节,我们学校都会组织到电影院里开联欢会。照例是表扬先进学生、先进班级,新加入少先队的学生入队宣誓,然后是各个班级表演节目,最后当然是看电影了。我从幼儿园开始,每年六一都会表演舞蹈,因此,那个舞台,对我来说,很熟悉。
电影院平时经常放电影。那时电视也并不普及,人们晚上的娱乐就是到电影院这边来看看电影。因此,这个地方一到晚上极奇热闹,特别是台球开始流行的时候,电影院前摆满了台球桌,人们都来打台球。再加上各种卖小吃的叫囔声,影院里传出的震耳声音,这边真是人声鼎沸,热闹得像赶集一样。人们或打台球,或聊天,或讨论白天的一些事情。孩子们你追我赶,开心地玩着,能够再买点瓜子类的零食,就很满足了。远远地,就可以看到这边灯火明亮,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有时,还会有一些戏班过来唱戏。白天,会有一些大车开过来,我们就会看到一些人员搬着大箱子下来,这样我们就知道今天晚上可以听戏了。不管是看电影还是听戏,光顾的人都很多,入场时,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工作人员在门口检票,只开很小的门,对逃票的人是毫不客气地赶走。不过,我和父母看戏看电影,却经常不用买票,我想这可能是因为影院曾是我家吧。
觉得家乡的文化氛围那时还是挺浓的,你看,每次有戏班来唱戏,影院里都坐满了人。对我们小孩子来说,看戏主要是看演员头上、身上闪闪发光的装饰品。我常常和一些小孩子站在舞台前,双手搭着舞台看。戏里唱什么,对我们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演员们的衣服、道具,还有舞台两侧的一些幕后事情。等到戏班走后,我经常和小伙伴们去影院里面找东西,因为戏班在搬东西时,总会掉或扔一些东西。对我们小女孩来说,能够捡到一些小饰品,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现在想想,那时的人们,生活简单,思想也很简单,隔三差五地去看场电影,或者去听场戏,这种生活,其实是很悠闲的。现在的人们,有多少是能够静静坐在影院里听场戏呢?一般,这些戏都是拖着长长的唱腔的,哼哼半天才一句话,人们享受的,其实是一种过程,这需要的是一种心态,只有心态平和的人,才能够安静地看完一出戏。而且,能够安静欣赏一出戏的人,能够接受这样一种文化形式的人,其实也是需要一种文化内涵的。并不是说家乡的人们有多么高的文化修养和学历,而是说,千年古镇沉淀下来的一些内在的东西,这种东西是渗入人们骨髓的,是一种覆盖在人们内心、影响人们思想生活的一种无形的文化。千年古镇,千年文化,其中必有一种看不到的力量,形成了一种生活。
还记得曾有一次,有一群和尚来这边表演武功。他们是在影院外面的大场子里表演,外面密密得围着布,一个身着袈裟、手持武器的壮和尚坐在入口处守着。所有人凭票进去,我爸也给我买了张票,让我自己进去看。我拿着票径直向入口走去,刚到门口,那个壮和尚刷得站起来,颈上长长的佛珠项琏左右摆动,珠子发出脆脆的声响,要命的是他手持的武器叮叮铛铛哗哗啦啦直响,简直要震晕我。我吓得头都不敢抬,忙递上票。和尚接过票,撕下一半,同时悦声和气地跟我说,这一场表演结束后,还可以凭半张票再看下一场表演,因为这一场已经演了一半了。我接过票,头都不敢抬,腿都软了,慌慌地走进去。现在想想,这个和尚应该也是一身武功,因为无论是他站还是坐,还是伸手,举动之中都有一股力量,或者是一种气场,让站在他身边的我,实实地感受到一种摄人的威力。进去后发现,观众的座位是临时用木头搭的,半弧形向着表演台,座位是前面矮后面高,方便大家观看。应该说,他们的表演都是真功夫,真的是有绝活。有用眼皮提水的,有口喷火的,有睡钉床的,还有用喉顶着长缨,把缨长长的杆顶弯的。总之,是一些硬功夫,真功夫。看得出,所有的人都很卖力地表演。我看得心都悬着,有时都怕得要命,因为我是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如此真真的表演。他们有些都已经上了年纪了,不知道他们练就如此神功,花费了多少时间,流了多少汗,淌了多少血,甚至,极有可能也曾受过伤。他们是一群有真功夫的出家人,我到今天都是在心中敬重着他们。
那时,影院前还会召开公捕大会。我会看到一些人双手向后绑着,身上插根写有字的板子,身后都会跟着一些押解人员。会有人当场宣读他们所犯的罪过,然后宣布他们所应得的惩罚。最后所有的犯人会被押上大卡车,进行游街示众。当然也会有人马上就会奔赴他们人生中最后一个地方,会有人被执行死刑。围观的人中,很多人都会跟着车走着看着,议论着,看着热闹。对此,我没有什么兴趣,也不会跟着看。
每年春节时,镇上都会组织各个单位表演一些节目。都是一些传统的节目,如踩高跷,划彩船,舞龙耍狮,等等。每个单位都会在大年初一这天早上统一到电影院前面进行表演。这个表演吸引了几乎镇上的全部人员,很多都是全家过来观看。广场上里三层外三层,挤个水泄不通,所有的人都穿着新年新衣服,面带笑容,观看着全年最精彩的表演,不时喝彩鼓掌。当表演结束,各个单位还不尽兴,都会再沿街再耍一次,于是人们又会跟着他们一条街一条街地走着。特别是小孩子,兴奋地跑来跑去,也顾不上跟着家长拜年、也顾不上吃只有春节才能吃得好饭菜。经常看到很迟才回家,才想到肚子早饿了。我的一个伯父在某一个单位工作,他们单位每年表演的一些道具全是他一个人手工完成,他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还会用竹条、彩纸制作各种道具,如彩船、如蚌壳。因此,每到年底,我常去他单位看他制作那些传统的演出工具,那精美的彩船,那活灵活现的狮子,让我常常瞪大了眼睛,连连惊叹。
如此看来,镇上的电影院,是镇上一些大型活动的表演场,是镇上人们集中活动最多的地方,不仅在此进行文艺、文化方面的事情,还会有一些政治、生活上的事情在此亮相。因此,它后来在装修时,大大的玻璃幕墙上,它被命名为“文化活动中心”。
当然,我对它的感情,不仅仅因为如此,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它曾经是我的家。很早就听母亲说过,她的家就在镇电影院那个位置,如果再具体一点,现在那个舞台,就是我们家具体的位置。后来修电影院时,我们为此腾地,把我们最初的家园,永远地留在了记忆里。
其实,对这个家,我的印象也是很模糊的,毕竟自己当时还小。我只记得家中的院子里有一棵很高很高的枣树,到了挂果的时候,我们会拿一根长长的竹杆用力挥打树枝,一些成熟的枣子就会掉下来,我们会乐呵呵地去满地捡枣。这就是我对自己的第一个家园的全部印象了。其它的,我真的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而我母亲在谈到这个家时,也总是会提到这棵枣树,而她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关于家园的回忆,每次都只是提到枣树而已,其它的,也不多说了。听母亲说,这个家是她父母留下的,而她父母很早就过世,因此,关于母亲的家,在我,是一个没有什么记忆的话题。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外祖父母,他们也没有什么照片之类的,连他们留下的唯一的房子,也消失在我的记忆里了。因此,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一直是生长在父亲这边亲戚范围中。虽然,我有一个姨妈,是母亲的亲姐姐,嫁在外地,我每年都会去她家拜年,也曾连续几年的暑假都在姨妈家度过,但是,关于母亲这边的亲戚,我接触得真的很少。后来慢慢了解其实母亲也有一些亲戚的,听母亲说我小时候还是她那边一个亲戚带大的,但是,我基本上没什么印象了,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关于母亲这边的亲戚关系,对我来说,是缺失了一部分生活。 楼主写的真好,勾起了我太多的相似的回忆,请问你是什么年代的呢 朝阳花好像是读馋盐花吧。还有韭菜盒了了,还有三角形发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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